“麻烦郑老师搭把手,我拿床絮出来晒。”
林双玉从门口搬来台木制的矮板凳撂在脚下,解了袖口的两粒扣子,挽高在小臂上。小臂上密匝生着褐色圆斑,皮肤干涩松弛,腕上有了个绕了几十圈红线的银箍子。
“我帮您拿。”郑斯琦上前搭手。
“别。”林双玉摆手,银箍子在腕上晃荡,“你找不着在哪儿,我们家东西杂,什么陈年老物件儿都有,你找不着。”
从柜顶上一件件取下来的东西有一大堆,郑斯琦怀疑上面有个黑洞,或是叮当猫的小肚袋,东西全险凛凛地一件件垒在上头。
掀开那张盖着的褚褐的灯芯绒遮布,就漾开一股粉尘的霉腥味儿。利南夏天多雨,湿气一直颇重。林双玉先是抱下来一只三叶的挂扇,又是一只装满了瓶装药的塑料袋,后续七七八八又抱下来些零碎的小物件,堆了一地。
“郑老师你们这样的人都爱扔东西吧?”林双玉踮脚,“就我们这些糟老头老太爱搞这些东西,丢一件都舍不得,这要真住城里早就要给儿媳妇儿骂瓢了,说这脏老太太。”
郑斯琦听了笑,“我的确是爱扔东西,没什么用的我就全扔了。”
“那就说明现在年轻人没吃过苦头,不晓得东西的好。”林双玉吹了吹灰,递下来一只装着脑部CT片子的白色塑料提袋,“我说这话没毛病吧?”
CT片很旧,印着鹿耳县委医院,显然不是乔梁的东西。郑斯琦无意去看提袋拐角的贴着的身份信息,发现写的是乔奉天,十多年前的。郑斯琦捏着片子,“阿姨,我现在跟年轻这个词儿已经不沾边儿了。”
“三十多嫌老?那我们这老骨头不就躺着等送火葬场了?”又递下来只掉了漆的铁皮曲奇饼盒,“男人三十多正干的时候,走南闯北成天绷着弦儿的也就算了,你们编制内的铁饭碗,稳稳当当的,那小日子比谁不有滋有味儿的?”
郑斯琦停了半晌才笑着接话,“您是说我不惜福。”
“我不敢这么说,我们乡下人跟郑老师不一样,福不福的我讲不清楚。我怕你拎不清,什么东西都不缺了,见着个新鲜玩意儿就觉得有意思,等回头拿天腻了烦了看不惯了,甩手甩的比谁都快。”柜顶上搁着只樟木箱,里头盛着被絮。
“我们家奉天就是个猪脑子,一点儿心数不长,吃一次亏不行不长记性,上赶着吃第二次第三次,给人戳着脊梁骨骂都不改,总以为我不屁事儿不懂我就知道害他,老犟驴都没他倔。”林双玉手下的动作停了停,“我能活的过他么?我和他阿爸有今天没明天的,他说他明儿要出去站街我今儿除了骂他打他我能拦的住么?我能怎么办。”
“日子是他非要选的,以后好坏也都是他要过的。你们城里的人上人,人好,得体,是是非非都清楚,奉天那个一点花花肠子没有的人能绕的过么?你说郑老师你要哪天看不上我儿嫌他不大气没文化是条乡下出来的小土狗了怎么办?他不肯回家,他要再跳一次湖,我离他这么老远,我救都救不了……”
林双玉指尖再次探到眼下,这次碾到并非青虫,而是真的在拭泪。她背对着郑斯琦,背一如既往地站的直直的。
“阿姨,我不是人上人。”
郑斯琦捏紧手里CT袋,坚硬塑胶片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细响。乔奉天当时告诉他的时候,潦草的一语带过,语气轻松的如同下水游了一次凉爽的泳,不小心抽了筋,便上岸了。可彼时既然想着死去,心里其实是该有多斑驳的一块漏风的大洞?
“我每天要打卡上班,迟到了也要扣工资挨批评,请假得一层层上报比登天还难。大学老师赚的也是那点儿死工资,除了假多没什么好处。我也要担心房价物价油价最害怕的就是晚高峰堵车和赶论文,我养闺女也头疼,我也有头疼脑热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的时候。我跟您生活的的年代可能真的不一样,但我奉天没什么区别。”
“他比我豁达有韧劲儿多了,您说他不大气,其实我觉得不对,他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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