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秋冬时节,南方已渐趋萧瑟了。 老辈们说的南方,多是以淮河为线,而非特指长江。因为就划江而言,它更像是一个政治名词和军事术语。不是吗?前不久,倚江而立的两座大都邑,武昌刚爆发首义,紧随其后的是,江宁也发生了兵变。
那些天,天公始终不作美,古都金陵城已被来自北方的冷风冻雨持续地袭罩着。虽说自然气候乖舛,但突然响起的枪炮声,还是打破了素日的沉闷。接着,纷扰的流言和多家报章都众口一词道:驻守江宁府的实力派将领、大清新军第九镇统制罗少臻,兴兵反叛朝廷——起义了。
数日后的黄昏,一辆装载着小轿篷的单骑双轮小马车,旋动着木轱辘,吱呀呀地驶上了下关码头。小马车的车头上,那个赶车的马夫是一个粗壮的北方壮汉。轿里蜷坐的是一个头盘高髻、容貌清秀的白皙妇人。而躺在她身旁熟睡的半大男孩,长脸、消瘦,穿着一件童马褂,戴一顶瓜皮小棉帽,是个脑后还梳条小辫儿的稚嫩少年。
轮渡出口处,一辆欧式米黄色轿车已停候多时。一个腰挎军刀的小军官见小马车驶上来,对车里的长官恭敬道:“总司令,您看,可是太太和少爷到了?”“嗯,是他们。”车里的那个长官,正是新任江浙联军总司令罗少臻。妇人一见夫君,禁不住泪眼婆娑,掏出手绢不停地擦拭着潮热的眼水:“老爷,俺娘儿俩由徐州娘家来金陵,走了七百多里地,就怕你焦急,紧赶慢赶,还是走了五天的路。”旁边少年见着父亲,因久别生隙,就躲在母亲身后,咬着食指,傻愣愣地斜眼瞅着那男人,不敢靠前。罗少臻指着男孩,操着粤语问太太:“这是文虎吗?啊,我的儿,快过来,让老窦抱抱。”说完,弯腰抱起儿子,喜爱地摩挲着他的后脑勺。男孩怯生生地望着母亲,低声问:“娘,啥是老窦?”
罗太太道:“你父亲是广东人,南粤那边管父亲叫‘老窦’。”男孩道:“老窦?咦唏!娘,咋恁别扭哩!叫‘俺大’可管?”罗太太破涕为笑:“老爷,孩子自小在北方长大,往后就让他按俺娘家那边的规矩,叫你‘大大’吧。”“哈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啊,我忘记了,我罗少臻的儿子是个小侉子。文虎,觉得拗口,你就叫‘大’吧。”一家三口坐上车后,罗少臻道:“总算安心了。一说造反呀,我甚为顾虑,恐殃及你们。幸亏文蔚虑事周到,让同盟会北方分会的人把你们接来,我才消除了后顾之忧。”
轿车东绕西转,驶进一片高级住宅区,在一幢小洋楼前停下。罗少臻指着五十八号门牌,道:“这是临时政府分给我的房子。”文虎一溜身,从车里钻出来,欢喜得乱蹦乱跳。这片住宅便是刚建成不久的颐和路公馆区。区内坐落着一幢幢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欧派小黄楼,老虎窗、翘角屋檐、大露台深具时代之韵,那风格和气派更是首开时尚新河。僻静幽雅的道路两侧,是刚移栽过来的一株株法梧,将林荫留在了阳光下。每幢小楼都有两扇黑漆大铁门,院内种植着苍劲挺拔的雪松。高耸的独户院墙下,藤萝叠蔓的墙角边,盛开着鲜艳的迥色梅花。
几日后,便是宣统四年阳历新年。这天,革命党人在原两江总督署的旧址,举行了新政府隆重的成立典礼,刚从海外旅居回到金陵的孙文博士,被推选为临时大总统。新政府同时颁布法令:改大清纪年为民国元年,江宁府改称南京,定为“博爱之都”的民国首都。
傍晚,罗少臻回到公馆,一见着太太就说:“今天,得新任参谋总长、陆军总长黄克强提名,孙大总统颁发委任状,我被擢任为南京卫戍总督。”太太道:“哟呀,老爷是大清军官哪,这起义了,还能受重用吗?”罗少臻点点头:“嗯!除我之外,新政府还延揽了不少立宪派和旧官僚入阁,民国新政府成了联合政府啦。另,大总统念及少臻起义有功,还特别奖掖了我一百万元公债。唉,时逢国家用人之际,官,可做;钱,却让我踌躇。”太太问:“老爷,这是为啥?”罗少臻道:“革命党十数年来东挪西措,不易啊!就说现在,新政府急缺的还是钱呀。”太太道:“你想咋着?”“我已想过了,唯坚辞不受,就挹留两万元做开办《民立报》之用,其余皆悉数奉缴国库。”正在一旁玩耍的文虎头一回见到父亲的豪情,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春播的时候,南京开始实行户籍登记制度。调查人员核实完了信息,不久就分批发下了新户籍卡(证)。文虎端详着自己的那张小纸卡,不久前,他在照相馆里拍摄的那张黑白小相片,便粘贴在右上角,下面则是登记机关“首都警察厅户籍所”加盖的骑缝火漆鲜红印章,印章下方填发的日期是“民国元年三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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