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只觉得自己像是从万重的冰窟中爬出来。冷,透彻心扉的冷;还有疼,爬上来便是沁入骨髓的疼。他很想就这么沉下去,但他心底总还记挂着那个人有没有逃出去。家主、大少爷……
“哈啊――!”
“日山?”阿诚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将日山从连篇的困顿中拖拽出来。接受了Omega性征素能将信香控制良好的乾元俯身轻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面颊,温热的手掌贴于对方额头,试探着高烧退下去多少。
被褥里全被冷汗浸透。
日山慢慢睁开了双眼,没想到会看到数年未见的阿诚哥,他眨了眨迷蒙的眼睛,嘴唇嗫嚅的动了动,却出不来声。
阿诚最是懂得疼人,他眼明手快地托着他的腰背扶人坐起,在少年的后腰上垫了软枕,这才起身去倒了杯温水,试了下温度凑到对方唇边,让日山就着他的手喝水。
日山低头抿了几口,才恍恍惚惚地将神智从晕迷中扎挣出来。
“你别担心了。是我和大哥赶到卓索图盟救了你和启山大哥,还有张家的五个弟兄也都没事。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大哥与启山哥在厅堂商讨劳工的安置事宜。对了,这里是北平的六国饭店,很安全。”阿诚不等他发问,便主动逐条细细说道。末了又问:“能吃得下么?我给你备了流食。”
日山消化着阿诚给他的讯息,自己…没死?家主也安全?弟兄们呢……他脑中忽地锐痛,伸手把住了阿诚的手腕,哑着嗓子强道:“你刚说……几个…弟兄?”
阿诚心中一空,但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五个……”他顿了顿,“我和大哥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日军吊在了空场上,启山大哥和其他五个弟兄分别被关在几个木笼内。”
日山只觉得胸口内气血翻涌,压不住喉口便一腔甜腥。五个……追着他和家主来劳工营的明明有十八人,就算不数张泽洋,也该是十七个。他怔忡地靠坐着,自己捡回一条命,可是终究还是带累了家主被抓、十二个兄弟殒命么?
阿诚见他状况不对,压在心底的另一条噩耗再也说不出口。但是这件事他至今瞒着明楼与张启山,压着不说是因为他记得上次见面时张启山并不算待见日山,虽然这次日山昏迷期间张启山一直守在床前,夜夜不敢稍离,该是心里极有的。可此事关乎坤泽命运,他还是想等日山醒来告诉他之后再让他自行决定是否告诉张启山。
可如今……
日山半晌才从噩耗中回过些神,见阿诚容色不对,白着脸色对他扯出个笑来。他笑得太少,大概发自内心开怀的事情着实不多,落入阿诚眼中反倒有种硬让人宽心的味道。
“阿诚哥……有什么事就一并说出来吧,曰山受得住。”苍白到无半点血色的脸容上,还印着体恤他人的表情。
张日山注定是个玲珑心肠,一个从不将自己放在重要地位甚至忽视自我的人,必然事事以他人为先、善于观察。他与阿诚皆是倨傲之人,但那份倨傲是源自于背后顶着家主、明楼才有的自豪,无关他们本身。甚至在遇到张启山与明楼时,他们还很自卑与惶惑。
阿诚懂,所以就更说不出来。却不得不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一咬牙:
“你伤得太重了,之前是不是还生过病?气血两亏,失血过多,又在冬日的野地里冻了一整宿,加上劳工营缺衣少粮,还有过量注射抑制剂的问题……伤了底子。医生说…恐怕以后……再难、有孕。”他停顿了数下,终于把最熬心的话一次吐了个干净。
日山脸上瞬间一片空白。
不能有孕,意味着就算是坤泽之体,他也不能再为张家开枝散叶;不能有孕,意味着就算是张家选出来的“少夫人”,他对家主也将毫无用处。他先是坤泽,才是少夫人,然后再被允许爱上大少爷。不能有孕,意味着他连喜欢张启山的资格也没有了……
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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