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虫鸣鸟叫再度唤醒了沉睡一夜的土地,远郊山林中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深露与薄雾混杂一处的冷湿味道。
老农已经开始了他一日的劳作,他的肌肤是常年暴露在日照下的黝黑,颧骨凸起、双颊凹陷、脊背弓屈,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中庸,挥舞着锄头一下又一下的锄地。忽然,他听到了身匝一人高的草丛中有悉悉索索之声,这里是农村,常有些狐狸黄鼠狼一类的动物。于是他举起了锄头,慢慢、慢慢的靠了过去,甚至伸出了锄头的尖端探入草丛向两侧分拨,企图将那个可能祸害乡民的畜生从草稞内驱赶出来……
豁然,那草稞子又动了。
但这次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狐狸或者黄鼠狼,而是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士兵,那军帽边还有两片似耳朵的甩布。老农唬了一跳,他浅短的见识还不足以分析出一位军爷为何会来他们这个穷乡僻壤,更不知道这位军爷的来路。老农与丘八对视着,霍地,那兵端起了手侧的枪,冰冷的刺刀骤然贯穿了无辜百姓的胸膛!
“吓――”张启山猛地睁开双目自床上坐起,他以手扶住额角,尖锐的疼痛自枕骨处沿着神经攀爬,近乎撕裂他的整个大脑。“嘶――”
薄薄的木板门这时候被推了开来,一个穿着对襟短褂的高壮年轻人探出了个头:“营座,您醒啦?”他亦是刚二十出头的年岁,与张启山相仿,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明显的酒窝,瞅着像十足高兴,他叫的是张启山在长春守军中的称谓,“您这一倒就是三四日,可把兄弟们急坏了。”
张启山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涩的难受,他攒着眉头摸索向简易床头柜上的杯子,端过来呷了口,冷得透心,对着光下一看,那杯中的水里有一层似油花似灰尘的污渍。他心底恶心,撂下杯子,撩眼看着那青年:“泽洋,咱们走到哪儿了?弟兄们,怎么样了?”他身上难受,说几个字便免不了有些断续。
叫张泽洋的兵蛋子看见了,眉峰微微蹙起,却没有半点上前照料的意思。他算张启山新晋的心腹,原来两个贴身的亲卫一个在长春城内战死了,一个则挂在了路上。他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咱们现在地处抚顺附近。弟兄们不太好,营座,我们一路逃过来已经好几日没吃上饭了。您在四平街遭袭的时候,又折了六个,还有……中途走散的几个,目前只剩下十九个人。”
十九个人。
他们出长春的时候还有四十三个,公主岭、四平街、开元、抚顺,这一路下来,是虽然甩掉了一路尾随追踪的小鬼子,但人马同样折损了三分之一,还有所谓的“走散”,张启山听得明白,其实就是不想跟在他屁股后头送死了,所以假装脱队走失或干脆趁他昏迷时当了逃兵。也是可以体谅的,毕竟原先都是体体面面的长春驻军,有军饷拿有坤泽嫖,没准在长春还有妻儿老小,虽同为张家人,但也得分个内家外家亲疏远近。
要是人人都能为他卖了命的拼搏,人人都是……张日山了。
这名字不知怎地撞入张启山脑海,让他焦躁起来。抚顺已经在辽宁境内了,就算躲过了日军的追踪,他们也离张家老宅越来越远。
还回的去么?
沿途一路逃过来,满大街的尸体,满大街的难民,满大街的日本人。鬼子沿着铁路侵袭,从远郊屠向城镇,张启山梦中所见的老农,便是他们行来时撞见的倒于田垄旁的一具无名尸。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听到越来越多城池沦陷的消息,眼瞅着整个东北就要覆亡,一路往南而去,真的还有机会再在短时间内杀回长白山老家么?张启山虽然随着祖父、老爸叫嚣着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张家,但是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真正让他远离,却蓦然似从心坎里深深挖下一块血肉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阻止自己继续儿女情长的想法,发现那张泽洋还站在原地,他思索了一下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块手表递了过去:“拿去当了,给兄弟们换点吃食。”他见青年眼中顿时闪现出的夺目光彩,压下心头的些许不快,又问:“讯号后来补上没?”
张泽洋正低头翻来覆去看那块疑似欧洲货的手表,骤然被发问,连忙将手表收入口袋一边立正答道:“补上了。开元没来得及,但抚顺这边的已经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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