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阿诚,明楼就觉得这孩子有心事。
人是他捡回来的,抱回来时瘦瘦小小的一只,蜷成一团只顾低头看鞋面,灰黢黢的旧棉袄上沾着血迹,裹着与年龄不符的细软身躯。洗澡的时候明明疼痛发抖,却抿着嘴唇倔强的一动不动,能看见胳膊、后背、前胸、大腿就没一块好皮肉。就算亲眼目睹自己撵走桂姨,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怯生生的,又因为上学缺了年级被当作后进,在家从来都是多做少说。若被明镜说教,被明台抢了玩具,也不吭声,只有自己逼紧了才会红着眼眶吐露一二,从不见落泪。自己离开中国时倒是稍稍长大点儿,但还是像只被遗弃了的小犬,亦趋亦步跟着,眼眶红红的,好不可怜……
如今一年不见,个头嗖嗖向上窜了几厘米,人也瞅着精神不少。还是话少腼腆,但瞅见自己时整个人都有了神采,那双好看的鹿眼更是无时不刻的追随――
是的,追随。
放下行李时,自己挂衣服时,整理房间时,如影随形的胶着在背后。但若是被自己发现了凑近同他说话,甚至勾肩搭背的,少年的身体又莫名紧绷,双耳经不住的薄红。
明楼觉得有趣,自己年轻时可没这么容易害羞。
但是他并不能懂。
虽只差了七岁,但在年轻人的世界里,研究生与高中生就是成熟与幼稚的鸿沟。明楼虽觉得阿诚有心事,但小孩子家家的,去法国转一圈天大的事儿也扔脑后了。
况且,阿诚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阿诚和“他的天”一起来到法国,先坐飞机又改轮船。舟车劳顿明楼有些吃不消,阿诚倒是神采奕奕,还抢着要给他大哥拎行李。明楼电报上说了去接他,就当真远渡重洋,在国内呆了月余才携阿诚一同返法。
顾不上看身边的西洋景,阿诚只注意到他的大哥累不累。
“大哥,给我拎。”
明楼也不推脱,笑着将两个皮箱都给他。
少年弯了眉眼,踩着大哥的影子步步相随。一路就来到了明楼在塞纳河附近的居所。
明楼来法国,除了念书还肩负了考察市场的任务。明家在国内叱咤风云,在国际上还是初来乍到,加上近百年间列强压着亚洲人打,黄种人出国在外还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所以阿诚抬头看着面前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古旧木门,有些怔愣。
“您…住这?”
明楼也不恼,伸手就胡撸了一把弟弟有些汗湿的头发。“怎么,嫌破?”
“心疼您!”阿诚一个激灵,缩了下后脖子飞快的说。
“嗯?”明楼没有听清。
“没什么!”阿诚自知失言,连忙嗫嚅。拎着箱子往旁边站了站,“大哥快开门吧。”他怎么会嫌弃破,院墙墙根和灶台的旮旯他都睡过,衣不蔽体、上无片瓦。但他的大哥不一样,青山样的人,璞玉似的品,连申城老宅的日用品更迭慢了他有时都恨不得亲自去替大哥张罗,他的先生怎么能屈尊在这里?
先生……阿诚偷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学校的老师说过,若是顶顶敬重谁,那人又是顶顶的优秀、顶顶的有学识,男女不忌,便叫一声“先生”。
明楼不知道阿诚心里想的什么,掏出钥匙开了门。
进门后是个稍微宽绰些,但也只有一人半宽敞的扶梯。楼体共三层,沿着结了油漆疙瘩的楼梯扶手慢慢上去,可以闻见公用地毯散发着一种经年累月没有换洗的霉味。二楼那户人家一看就不讲究,铁丝鞋架挤挤攘攘的砌在外头,皮鞋里还塞着没换的袜子。阿诚皱起了眉,将属于他大哥的那个箱子高高举起,不怕沉、却生怕挨着地毯或鞋架,二楼那转角就更恨不得要跳过去。动静一大,惹得走在前头的明楼看他。
阿诚感受到视线,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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