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上回捱的那顿毒打,连天横一身伤疤至今仍在隐隐发疼,傍晚时分就蹑手蹑脚回家,赶上一餐晚饭。何斯至还是恹恹的。饭毕,莫氏便推开书房门,拿起他作的文章细看,何斯至忙站起身,讷讷道:“舅妈。”
莫氏扫阅了文章,微笑道:“别看我身为女子,也是读得几句书的。方才我看你这篇文章,心中有笔,笔下有口,不蔓不枝,譬喻层层叠叠,有大家之气。来年定是能高中的。”
“承舅妈的吉言。斯至还需发奋才是。”何斯至欠身,声音还有些低沉乏力。
莫氏手掌在他后背拍了一记,嗔怪道:“怎么这般垂头丧气!半点没有青年人的样子!”
何斯至被说得窝心,勉强点点头,挺直了腰板。
“要我说――那柳家,小门小户,算得甚么?一年到头拼死累活的,挣那点家业,还不够我连家的伙食钱!你是连家的外甥,又作得这手凤翥龙翔的漂亮文章来,二十岁的举人!哪样拿出来,不压他们一头?”
何斯至知道舅母是宽慰自己,心头并不见得多松快,只是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到鼻端,那股委屈有了出口。
“好了,”莫氏将他拢在怀里,轻轻拍背,“苦命的孩子,安心备考,等到来年,中个贡士给他们瞧瞧,京里的姑娘,不知比那丰谷县的强到哪里去了。”
何斯至鼻翼抽动,悄悄抹了把眼睛,无声地点点头。
近日何斯至心坚志笃,无论如何也不肯连天横近身,连天横心道没戏,嫌成天读书腻歪,哄他道:我去藏书阁寻些书来。何斯至正嫌他烦人得紧,叫门外的家丁放行。
连天横翻身掠过栏杆,绕过修竹数竿,转过回廊,出了连家后院小门,有一六角藏书阁,底层供奉着周公旦画像,下头横一张香案,放着各色干鲜果子,木樨香茶饼儿,两只铜炉,香烟袅袅。又有一张金丝木长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备,左设紫藤小椅,右边靠壁一张玉竹小榻儿,壁上悬一柄冰弦古琴,是个清净所在。
这藏书阁是镇河读书人皆可进的,当初莫氏娘胎里带来的体弱,时常犯眩晕症,连老爷找个当地有名的批八字的,那瞎眼先生道:“阴随阴报,阳随阳报。”又道:“积善有余庆,多藏必厚亡。”连老爷听了,便着心积些阴骘*,在镇河筑起这座藏书阁,以飨乡里。不出三五个月头,莫氏的病症果然见好。
连天横大步走进藏书阁,上了二楼,那里尽是些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类的正经书,一位红衣公子抱着卷书,聚精会神地看。
连天横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后,忽然在地上跺了脚,在他耳边呼地一声。将那公子吓得两手一松,书卷啪地掉到地上。
连天横弯腰拾起那书看,书页上画着一对裸身男女,贴面交股,眉目传情,阖了书,封上写着“风月机关”四字,那红衣公子要来夺,连天横举起胳膊,懒懒地说:“我道你来做甚,原是看春画儿来了。”
“连天横!你这砍脑壳的!”红衣公子涨红了脸,俏眼怒睁,作势要咬。这才将书扔还给他。
“好端端发甚么脾气?”
“但凡你是个正经的,你家藏书阁里怎会有这种书?”
连天横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春宫图有避火之效,火灵圣母见了这春画册儿,怕羞不敢进来。”
“胡呲,”红衣道:“我若是那火神,不但敢进,还看得津津有味咧!”
“也是,你许抟云是何等人物,只是火神不见得与你脸皮一般厚――嘶!”
话音未落,就被许抟云抓住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脱。连天横吃了痛,哂笑道:“关公使一把冷艳锯,单雄信操一柄金顶枣阳槊,你倒轻松,甚么也不必拿,吐了骨头渣子,张起这只利嘴只管撕咬便是。”
许抟云瞪着他:“你敢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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