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连天横在家安心读书,次次问何斯至,都答表哥聪颖非常,抽背的书也背得极纯熟,连老爷还特意交给何斯至一片磨得极光滑的竹篾片,叫他不要手下留情,写错了背错了,或是犯懒了,只管抽他手心就是。何斯至刚领了竹篾子,关上门就被掀在圈椅上,光着屁股,被竹篾片打出一道道的红印。
连老爷对何斯至是很放心的,看管得也就渐渐松懈了。
连天横有了偷懒之机,便召来一个信得过的下人,叫作小福子的,丢去沉甸甸的两吊钱,嘱咐道:“你去善源布庄,买一匹桃红的织金片纱,一匹绿地八宝妆花罗,一匹鹅黄细绢。不要让那些粗使伙计经手,进了店铺,报上我连天横的名字,叫他们掌柜的出来替你挑,要颜色鲜亮的,有闪色花的最好,没有也不打紧,只是不要拿次的糊弄我。你抱了这三匹料子,去八仙窟花里馆,进门就大喊一声:连少爷上回答应宝瑟公子的衣服料子来了!――知道了么?多的钱,便拿去自己用,不要让管事看到。”
那小福子听了,似懂非懂。
连天横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复述一遍。本少爷叫你买的甚么?”
小福子道:“一匹桃红的纱,一匹黄的布一匹绿的甚么花……”
“蠢材!”连天横气得骂了句,总算知道他爹看他背不出诗,为甚么如此拱火了,在屋子里左转右转,随手扯了页书下来,仔细地写上,再嘱咐了一遍,才放他走。
这边莫氏拉着何斯至在后院赏花,关心道:“斯至,今年几岁了?”
“回舅母话,甥儿今年二十有一了。”
“这些日子陪着天横读书,感觉还好罢?我是不担心他,左右是个混的,你是个正经的举人,明年会试,要进京春闱的,他这般吊着你,我实在放心不下。”
何斯至这才一个激灵,这些日子贪图享乐,流连床笫,竟把正经事给忘了!
莫氏接着道:“斯至,告诉舅母,来年春试,你有几分把握了?”
“我……我有九成把握。”何斯至知道,来年再不高中,连府也是决计不能留的,只能打起精神,把话说得满了,让莫氏宽心。
莫氏果然展眉,握着他的手道:“都说这男儿郎,先要成家才能立业,你已到弱冠之年,不找个媳妇照顾起居怎么行?”
何斯至以为莫氏知道了连天横和自己的那桩丑事,吓得满头大汗,几欲当场下跪。
“斯至,我听闻你母亲怀胎之时,曾有书信寄来,替你订下一门娃娃亲,就在隔壁县的柳家,那柳家女儿是出名的小家碧玉,诗也作得,画也画得,配你是天作之合。她亲娘是你母亲的手帕之交,你将信带去给她看了,我与你备下聘礼,好不好?”
“只是、只是过了二十年,甥儿父母双亡,不知他家还肯不肯将女儿嫁与我……”何斯至头脑很乱,一味地推脱着。
“肯,怎么不肯?”莫氏笑吟吟的,“去年三月三,我与那柳夫人在芙蓉浦见面,她还向我打听:‘你那举人外甥娶亲否’,当时你在北宁,我不敢胡答,今年他家女儿还待字闺中咧!”
何斯至听了,更是无言以对。他想,这般成日里和连天横厮混,必定是考不上进士的,倒不如娶了妻,心也定了,连天横总不至于再来撩拨他。就颔首低眉道:“全凭舅妈安排。”
莫氏便叫了连天横来,叫他不日启程,陪表弟去隔壁丰谷县,先探门路,择日准备提亲。
何斯至心虚地在一旁乱瞟,对上连天横的目光,对方却很淡定,草草答应了。
等莫氏回房休息了,何斯至站在花丛里道:“我就要成亲了。”
“嗯。”连天横却随手折了一朵芍药花,自己在那扯着花瓣玩儿,漫不经心道,“成亲又如何,想玩还不是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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