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在那一头憋着一口气翻箱倒柜,陆既明在这头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冼春来在旁边,一脸关切:“一场秋雨一场寒,大少别着了凉才好。”
陆既明应付道:“没事。”
他已经很不耐烦应付冼春来了。最近几日,秋意愈浓,梧桐叶黄了,一片连缀过去如黄云团团一般,处处是景。冼春来变着花样约他赏秋,话里话外却是试探他对北伐的看法。
自郑肇露出北伐的意思起,真刀真枪的仗还没开始,嘴仗先打起来。
两方轮换着来,今日你通电全国,明日我通电全国,骂不完的词儿,扣不完的帽子,势头造得很猛。但总体来说,还是郑肇更占上风一些,毕竟他师出有名,所骂的那些罪名都确切,光是“巧立名目敛财”和“贿选”两顶帽子,严一海就摘不下来。
这些年来,北边是越发富得流油,富的是官兵和乡绅,油却是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
两边僵持着,这时候陆既明的态度就格外重要。他横在两方中间,偏帮任何一方,另一方都没有好果子吃。
一次又一次,面对冼春来的试探,陆既明都不把话说明说满。
一会儿说郑肇师出有名,来势汹汹不好抵挡,一会儿又说和严一海毕竟是血亲,情份割舍不掉,哪边都得罪不起,又哪边都不想帮。冼春来怕露了破绽,不敢往深了问,只一味附和他。
这一日,陆既明惦记着和沈馥还有约,打了这两个喷嚏,正好有借口。
“可能是真的着凉了,”他说道,“头有点疼,我还是回去歇着吧。”
冼春来做戏做到足,满脸关切,非得要把陆既明送回家去。陆既明为了不和他说话,一路上都靠在汽车靠背上装作闭目养神,下了车就让司机把冼春来送走。
陆既明在车上还病怏怏的,车一走,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门房告诉他沈馥来了,他便匆匆进门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见卧室的门半掩着便去推。一推门便见到沈馥正靠在窗边抽烟,旁边的桌上堆着些手表首饰,宝光熠熠的一堆。
陆既明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馥把烟夹在手指间,往水晶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没说话。刚才陆既明没回来时,他还有股无名火,恨不得打他一顿,这会儿倒是哑火了,只觉得没意思得很。
这样的低落突如其来。
在踏入平州地界的那时,沈馥做梦都没想到会是今日这个走向。
如今政局紧张,战争一触即发,沈馥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留在这儿,但他不能不顾家人的安危。一个多小时以前,他还在和沈令仪商量着要离开这儿去蓬莱港,现在在这儿发这种无名火,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切都不在把握之内,越走越偏。
沈馥不说话了,吐出来的烟雾笼住了他满是郁色的眉眼,像拒人于千里之外,抓不住似的。
陆既明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沈馥说,“大约是秋意浓了,过于萧瑟,人也觉得闷闷的。”
陆既明知道这不过是托辞,但沈馥不愿说,他也不强行问。只是挤到沈馥旁边,挨着他的肩膀,从他指间把抽了一半的烟拿过来,自己抽了一口,有清新的茉莉花香。
“好香。”陆既明笑道。
沈馥看了他一眼,说道:“一直说要给你卷一罐,一直都没卷成。”
陆既明忙说道:“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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