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航将我挪回了正房,每天还可以开半个时辰的窗户通风――我怀疑是药味太重,恶苦恶苦的能苦出大门外去,全庄子猫狗人呜呼哀哉、叫苦不迭,告的状把依航整烦了,才做了让步。
最苦的是我,嘴里苦、心里苦,吐的酸水还是苦!心火焦灼,脾气也日渐暴躁,茶碗茶壶摔了好几套。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却不得不等,无望的感受充斥在庄子的每一寸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如果能预见,我宁可永生永世深陷无望之深渊,也不愿从中逃出,继续面对无望乃至绝望的世界。
入了伏天,容易口干舌燥。我正抱着新送来的冰镇西瓜啃没完,忽然听到前院嘈杂的声响,便抬起脑袋,顶着满脸汁水叫小丫鬟去瞧瞧怎么回事。我心里颇有几分期待是刘国卿,于是伸长脖子张望。
岂料俩小丫鬟双脚刚迈出门槛,就被外面一把嚣张的力道怼了回来,紧接着邹绳祖撑着好似破裂的眼眶,夹杂着风尘进屋,见了我鼻翼翕合,展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全身赤裸,很是尴尬,便拍拍他的后背,不动声色地绕出来,拿过帕子抹了把脸,方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小妹呢?”
说着又是张望,小妹没望来,却是柳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道:“大少爷,二小姐……二小姐她……”
我心里升起慌张,赶忙定了神智,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邹绳祖拉着我上下看看,似乎在检查身体,见没有损伤,舒口气,突然又郑重而严肃地道:“刘国卿有没有来看过你?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他和你弟弟是一伙儿的,把你关在这儿,他也有份儿!”
我接受不得别人对刘国卿指手画脚,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邹绳祖说得不无道理,无从反驳之下,只有用大声来掩盖满腹疑窦:“我他妈在问我小妹!扯这些有用没有的干啥!我小妹到底怎么了!你们哭什么玩意儿?”
邹绳祖旅程艰辛,更添萧瑟之感。我悄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目光在他俩之间游移:“说话!”
邹绳祖面露不忍,柳叔四肢并用地爬到我脚边,拽着我的手痛哭道:“大少爷,二小姐和宸宸……没啦!没啦……”
喉咙上下一动,我屏息敛气,不顾体面,光不出溜地将柳叔扶起。可他老迈年高,站不稳当,只好将他安置在椅子里。我站在椅子边,提着围在腰间的床单,露出谨慎的微笑:“柳叔,我没打听懂,什么没了?你再说清楚点儿。”
邹绳祖扳过我的肩膀,沉声道:“依舸,依舸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她们……当时码头上人太多,船一靠岸,好些人往前挤……”
“她们被挤下了水,”我为他将话接下去,双眼注视着他,冷静得不可思议,“那你呢?”
邹绳祖垂肩含胸,如凛冬的枝桠,枯槁衰败。他闭目道:“……对不起,人太多了,我根本跳不下水去救她们……”
我打个寒噤,突然觉得有些冷,五脏六腑疼得厉害。这时依航闯进门来,柳叔下意识起身去迎,却被一脚踹翻在地。随后而至的……
随后而至的是刘国卿。
两个多月不见,他憔悴了不少。明明我去四平前,他还是个精神的小伙子,今日却是个倦怠的中年人了。
我缓缓坐在床沿上,低垂着双目,只听依航大骂柳叔道:“他妈的,你也跟老子作对!依舸是你主子,我就不是依家少爷吗!”
柳叔哭到脱力,嗫嚅不成调。我累急了,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茫然道:“依航,咱妹妹没了……”
依航怔忪道:“啊?啥时候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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