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琦兆说他对孟菊生势在必得,那我就不必担心孟老板的性命,想来日本方面早有准备,我早上才批准的出狱,不到中午他便被放出来了。
我没有去见孟菊生,但是派人给了邹绳祖口信儿。事情顺利办妥,放下一桩心事,但更多的心事前赴後继地扑上来,只感觉心烦意乱。
下午给邹老板递了拜帖,晚上坐车回家,但刚过了春日公园,又吩咐司机掉头去满蒙百货店,兜了个圈子後,我在百货店门口下车,说是要买东西,便打发司机先回去了,让他给家里带个话,说我晚些回去。
进百货店乘电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买了包水果软糖,都是炮弹形状的,我虽然讨厌这种无孔不入的军国主义,但想著小孩子应该没那麽多想法,糖就是吃的,还能有什麽?便付了钱,塞进口袋里,惦记著回去给闺女。又看中一件玩具车,老大应该会喜欢,但是他都九岁了,再玩这些会很幼稚,那玩具车在我手上掂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买下。
约莫时候差不多了,从百货店出来,招了辆黄包车,没待拉车师傅回头,便吩咐道:“去火车站。”说著还掏出火车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师傅高喊一声:“好咧──”,像惯性一样,跑的贼快。
两边掠过或日式、或欧式的建筑,还有各个国家的领事馆,街上西方人的面孔都带著笑意,却步履匆匆,反观之国人,几近毫无表情。
附近有下了学的女学生,穿戴著日本校服,梳著辫子,怀里抱著书,或挎著布包,相约著逛街,因临近中秋,各商店都摆出了月饼卖,一派歌舞升平。
这便是,我变了味的国家。
可叹,国不国矣!
阖上眼,心胸发闷。
更可叹,我是满洲国的官,日本人的狗,中国人的汉奸!
但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奉天火车站算得上奉天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我仰首望向华丽的尖顶,复又走向门口,站住,摸出烟,点上火。
火车站人流密集,在这等人是再平常不过的,没有人会注意。
不过十分锺,一位戴宽檐帽,穿西装的先生向我走来,帽子压得很低,鼻梁卡著一家圆框眼镜,很老的款式,拎著行李箱,怀里夹著本德文书,像一位普通的大学教书先生。我瞄了一眼,是经济类的。
就是他了。
我展开一本德文艺术鉴赏杂志,封面画的是德拉克洛瓦的梅杜萨之筏。
他貌似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目光扫过我手中的杂志,迈著漫不经心的步伐,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眼一地烟头,还有我手里夹著的烟。
他放下行李箱,也掏出烟来,目光游离地看著四周,说道:“劳驾,借个火。”
掏出火机给他点上,笑著闲唠嗑:“天冷啦。”
“嗯,快中秋了。”
他吞云吐雾,烟味呛鼻,来往的路人,有些是女人,抵著鼻子扇风,把烟味挥散。
抽完丢到地上捻灭烟头,对我点头道:“再会。”
我“嗯”了一声,在他走出大概五六米远之後,扬声叫住他:“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他驻足回首,略略疑惑。
我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一个普通的黑色小皮包,跑过去递给他:“差点忘了。”
“谢谢!”他说著和我握了握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方低声问道,“什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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