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作舟轻描淡写一句话,让方伊池生生噎了半口气在胸腔里,恍如隔世。
疗养院里住着谁,他不用猜也知道。上回贺作舟发了话,说方伊静得了精神病,直接给送到疗养院里去了。
方伊池说是和方伊静断了关系,当真再也没去看过一眼。又因为这几日误会自己得了绝症,外加被画凤凰等一系列事情搞得心力交瘁,差点真忘了自己在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你若真想看聘礼,我就带你去看,”贺作舟反握住方伊池的手,眼底荡漾起浅浅的笑意,“左右没事。”
他摇头:“先生让人把聘礼和嫁妆搬来搬去,是为了给我长脸,我怎么会着急呢?”
“你倒是门儿清。”贺作舟把方伊池拽出屋,帮他拢了拢衣领。
他身上披着熊瞎子的皮做的小袄,衣领毛茸茸的一圈,被冷风一吹,半张脸都快被遮住了。
贺作舟伸手摸了一把:“这皮不错,等会儿我去和万禄说,再有熊皮,都留给你。”
“不用。”方伊池哈出一口气,凑到贺六爷身旁,细声细气道,“一件就够了,再过些天,雪化了,就没这么冷了。”
贺作舟沉默着听了半晌,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憋不住呛了句:“身子骨好利索了再掰扯吧。”
方伊池有心反驳,但张嘴就是一连串轻咳。
“得得得,甭说了。”贺作舟被他病歪歪的模样搞得心疼不已,“你要是再烧一回,我就是打死我自个儿,也过意不去。”
“不会了。”方伊池自觉病情反复是先前忧思烦扰的缘故,并不是吹风,“我挺好的,明儿个起床吃点软乎的养养胃,成婚那日就能跟着先生敬酒了。”
敢情想得还挺周到。
贺作舟稀罕得不得了,觉得自个儿娶了个宝,乐得直弯腰捏他的腮帮子:“小凤凰,就你这酒量,哪能跟着我敬酒?”
方伊池不满地拨开贺六爷的手:“先生,我以前在平安饭店当服务生的时候,最会的就是喝酒。”
“就你?”贺作舟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喝多少吐多少。你现在病成这样,就是那时候喝酒留下的病根!”
话糙理不糙,方伊池还真就没法反驳。
他也不想反驳。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整天,夜里更是肆无忌惮地随风飘落。北厢房的院子里堆满了积雪,万禄早前扫过一遍,如今已看不出打扫过的迹象,不过好在方伊池和贺作舟并不在院子里多逗留,他们踩出一连串脚印,并肩回到卧房内烤火。
关于婚讯的电报都发了出去,酒席摆在贺家宅院里,按惯例请了唱戏的戏班子,估摸着又是那个妖娆的苏老板。
琐碎的事情方伊池了解得不大清楚,只记得贺作舟说过,贺家远嫁上海的小姐会回来,当天治好了腿的贺四爷也会出院。
他有些紧张,却不过分胆怯。
他与贺作舟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任谁也阻拦不了。
第二日晌午,方伊池的聘礼如期启程。有贺六爷提前发话,队伍走得声势浩大,吹拉弹唱一应俱全,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
方伊池起先还以为是谁家有了喜事,等瞥见贺六爷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聘礼,连忙起身往院外走。
贺家门前早已聚满了人,护送聘礼的是贺作舟身边的警卫队,个个扛着枪,凶神恶煞地往贺宅前一杵,乍一看不像是护送聘礼的,倒像是来抢劫的。
方伊池憋着笑,找到正指挥着下人把聘礼往院子里搬的万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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