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琴音,渐渐地停了。
片刻后,兽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掉转了方向,?不再虎视眈眈地盯着徐阆和白玄,它们开始互相撕咬起来,赢家就踩着败者的头颅往上攀爬,一个接着一个的,?很快,?一座高楼就落了地基,?层层堆叠,不断朝着更高处攀援,试图逃离这无尽的苦海,也不知道疲倦。
徐阆曾在石台之上瞧见过这景象,?然而,?在昆仑之底瞧见这景象,又是另一种感觉。
不止是这些凶兽,?徐阆和白玄也明白,?昆仑正在缓缓地消解,所以它们才要逃走。
徐阆支着一条腿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吃力了,?索性席地坐了下来,?冰面虽然只有这么大,?不过却很结实,即使被染成黑白交织的海浪变得汹涌澎湃,它也并没有挪动半步。
他将手指藏在宽大的袖中,食指和拇指轻轻碰了碰,?喀哒,喀哒,发出轻微的声响,怪不得没什么知觉,他暗自寻思,因为大半个手臂都已经化作了白骨,只剩了一些皮肉神经,藕断丝连地缠在那里,随着他的意念勉强活动着,苟延残喘着,是弥留之际的一点挣扎。
随即,白玄也掀起衣摆,坐到了徐阆身侧。
徐阆没有说话,纵使周遭的景象无异于炼狱,潮水声缱绻,夹杂着猛兽的哀嚎,也称不上是恬淡闲适的景象,他却莫名觉得很安心,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七星不会令邪气四散逃逸,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梁昆吾会用那柄以血肉铸就的剑斩断昆仑,或许是因为白玄就在这里。
他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他这一生,曾当过皇廷贵族,拨琴弄弦,踏过玉楼金阁,仰望高堂邃宇;也曾做过天地间的远行客,折枝拂叶,步入泥泞遍布的山野,赏尽锦绣河山;也曾无意间落入天界,成了闯入者,御风穿云,驻足玉楼十二所,在日与月都黯淡的时候眺望触手可及的璀璨星河。
你要问徐阆值不值得?值得,当然值得,他不过一介凡人,却能因此位列仙班。
紧接着,你又要问了,如果还有来世,他还愿不愿意再经历一回?他会笑着摇摇头。
永生太漫长,又很短暂,转瞬即逝,他这一辈子啊,告别的话太多,送走的人也太多,他记得住每一个人的名字,也记得住每一个人和他共有的回忆,正因如此,永生于他而言才会更加煎熬。他和神仙是不同的,他是个感情充沛得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凡人,虽然他能够明白为何神仙的感情如此淡薄,但是,他却永远都做不到那一点,并且他也不愿意做到。
他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也记不清人间翻覆的春秋,唯有那些回忆滚烫,清晰如昨。
时光如流水,永不停歇,过往向后退却,终于将尽头的景象显露,告诉他,结束了。
于是徐阆这个听多了告别话的人,终于也要向这个熟悉的人间告别,踏上他走过无数次的黄泉路,向孟婆讨一碗汤,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一饮而尽,然后奔赴下一场崭新的旅程。
想到这里的时候,徐阆转过去,望向身侧白玄。此时离得近了,他的视线反而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白玄面上的神情,不过,他也能够猜到,那大约是从容的、内敛的神情吧。
“我听说,”徐阆的唇舌不太灵光,慢吞吞的,“神仙能听见生命流逝的声音,对吗?”
他隐约看见白色的影子耐心地听完了他这一句话,和他对视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徐阆一下子松懈了紧绷的身体,抖着肩膀笑了几声,问道:“听起来是什么样的?”
“像萧瑟的秋风拂过一丛芦苇时的声音。”他说,“是剧烈的,同时也是静默的,克制的。”
徐阆想象了一下白玄所描述的场景,再代入自己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还挺浪漫。
风嬉笑着,推搡着,掠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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