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才是拖累宿枝的那个人,他不再以冲动易怒的表现宣告自己的愤怒。他甚至连愤怒都不敢说出口了。
他沉默地拖着宿枝继续往前走,与宿枝到远山的那日,远山山门没开,但阿鱼就在门后,认真地听着业怀说了什么,回头去看师父。
可越河尊没有松口。
大概是知道到家了。宿枝醒来一次,他像是感受到了门后有人,看着自己手腕亮起的鳞片,哑着声音喊了一句:“大师兄。”
然而门后的人没有回应。
一直都没有。
很奇怪,远山九月份的风不应该凉,可宿枝就是觉得身子逐渐被冻僵了。
门后的人始终没说话。
业怀不能在这里久留,就带着宿枝走了。
宿枝在走前一直盯着远山紧关的门,直到走出很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才闭上了眼睛,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他对业怀说:“你走吧。我活不成了。世人都要围杀我,你和我在一起得不了好的。”
业怀气笑了:“世人要杀你与我这个妖魔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不了解我,我天生反骨,世人要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你要丢下我,这辈子是别想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知后觉地想起类似的话蛇女对珠藤也说过。而想起了琼海的珠藤,他忽然回忆起一件事。
在珠藤死前的那几日,珠藤把他喊了过来,和蛇女围着他吃了顿饭。饭菜简单,蛇女厨艺不佳,只会煮面。
当时他们三人窝在小厨房里,蛇女煮好了三碗面,珠藤便一边吃,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以后爹要是死了,你别怕,遇到事就往琼海来。你要知道,即便是死了,爹也会护着你和你娘的。”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前些日子与邺鱼打了一架。邺鱼死了,他受了重伤,也好不了。当时病得很重了,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就把他们喊了过来,吩咐了一下他要是死了,他们应该怎么活。
他其实怕的是他杀了邺鱼,薄辉记恨蛇女。而他仇家太多,业怀仇家也不少,他怕他死后蛇女和业怀得不了好。
蛇女听到他这么说,就端着一碗面,像是觉得面条淡了一样,不停地往碗里落着泪珠。
可她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话……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记得了,他只知道珠藤和蛇女死了,他们死的那几日,他的记忆有些乱,他又不愿意想,就忘了。
而现在他想起来了。
薄辉曾问过他,珠藤和蛇女死的那时,他有没有感触。
他记着他没有。
可在蛇女写信去求薄辉,得到回信后抱着珠藤尸体自绝的时候,他好似哭了。
而想起了这件事,他抱着宿枝冲向了琼海,远远就看到了珠藤的骨刺。
那一瞬间,他彻底绷不住眼泪了,他朝着珠藤委屈又无助地喊了一句:“阿爹!”
他也不知道珠藤的尸骨到底会不会给他回应,撕心裂肺地说着:“救我!”
他的声音在发抖。
怕的却是宿枝死了。
他也不想因自己的命格再折磨宿枝了。
而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珠藤的尸骨忽然动了起来。
就像是生前无数次回应他一样。藤蔓将他和宿枝带到了自己的骨骸中,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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