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法达成共识,女一选角被暂时搁置了。谢兰生与资本双方都想继续说服对方,这场谈话一直耗到次日凌晨的两点多,最后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阮成主管新未会员而且还是高级副总,中午就走了,文远在上海,而剩下的几个人更镇不住谢兰生了,当然,他们因为带着任务也并没有丝毫退让。兰生认为跟他们仨没必要谈,浪费脑子,于是把当天剩下的时间主要用来讨论别人了,比如男二女二,只是,到了最后,吴九一再一次抬出张右右的各项数据,可兰生没被他说晕,还很清醒,又拒绝了。
从新未的大楼出来,谢兰生还有点儿自嘲。
他想,他也经历主流导演正遭受的资本困境了。
新未认为它可以让自己赚到4000万左右,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他寻不到其他能让自己挣到这个数的,甚至差出相当一截,况且,新未会在全网大力推荐《去岳阳》,IT三巨头的投资是所有导演都想要的。此外,版权已归对方,只要自己还想拍摄,投资方有100种方法让一个导演痛不欲生。
自打《一见钟情》上映,谢兰生的文艺电影出品方基本是他自己的公司,也就是“圆满电影”,或者是莘野的公司,深蓝影业,二者其实并无区别。因为曾经的名声,他自己是有资本的,每部电影海外预售就能收回全部成本,国内票房比较可怜也无所谓。
另一方面,在对电影的审查上,兰生仗着多年经验,同时靠着“拿奖潜力”,跟电影局反复周旋,一般也能拿到批准。若电影局修改意见他百分百无法接受,他会放弃这部片子,也不管时间精力,反正之前搭的东西全都是他自己的。也就是说,凭过去的雄厚底气,他虽然跟主流“合并”了,但大体上不做修改,挺独立的。
这个也是他们几个六代导演整体现状。2003年被解禁,他们是自由了还是归顺了,是获救了还是屈服了,是焕发了还是泯灭了,这议题被反复讨论,直到今天悬而未决。不过,事实是,他们这代独立导演完成了历史使命,就是“反叛”,再加上“打破宏大叙事”,而后回归了大屏幕。
可谢兰生非常清楚其他导演是挣扎的。在权力与市场之间导演遭受双重冲击,自由创作的空间被一步一步地压缩着。资本干涉电影创作比较像是好莱坞,可问题是,中国市场没好莱坞沉淀多年的体系。
好莱坞有预售模式。六大公司先做预售,主要是指海外预售,而后,六大公司会把预算直接定为“预售收入x3”。这是全球各大公司对项目的一个反馈,电影预算、预售金额二者挂钩,风险大降。而后,制片会用预售合同从银行里贷一笔款,这个数字通常会是全部预算的50%左右,这样,投资方只需要筹措电影预算剩下的50%了。之后,投资银行会为这些电影公司提供投资,比如,美林银行与派拉蒙曾经合作,通过一个私募基金向派拉蒙2004、2005年度26部影片投入2.31亿美元,高盛银行也曾经向狮门影业提供4亿美元。投资银行在项目中占股不定,一般是50%。投资银行可以“盲投”也可以“选投”,但据统计,“一把把投”跟“一个个投”的回报率是一样的,投资公司不用觉得它们自己很懂电影。通常,投资银行也确实对电影项目“一把把投”,吃的是市场,并不是项目,因为这个运作机制可以保证整体不亏。最后,如果电影超支,超支部分是由一些保险公司来支付的,不是电影公司,也不是投资银行。在这样的模式之下,电影公司等资本方的焦虑被大大降低,可中国呢,近一年来,因为体系仍稚嫩着,对赌协议、保底发行这些东西竟成了标配,电影公司压力过高,既要完成跟投资方的业绩对赌,不然要赔股份、现金,又要吸引别人来保底发行,于是它们更倾向于打明星牌跟营销牌,不敢承担风险。另外,好莱坞的体系非常重视剧本,重视编剧,海外预售也重视剧本,2/3的大导出身编剧。当然了,这指的是六大公司,在六大外,二三十家中型公司、5000多家小型公司在负责着电影创新。
另外,中国市场电影观众并未细分,还集中在20岁左右,并不成熟,而年轻的制片人们也不具备高专业度,无法周旋,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当真正意义上的制片人最多也就12年,跟几部片,而好莱坞第一梯队的制片人就有300余人,第二梯队的制片人有600余人。更重要的是,兰生总觉得,他面对的这些资本对电影没那样热爱。好莱坞也贪得无厌,甚至更加贪得无厌,可他在LA能感觉到,每个人都认为电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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