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车窗上,雨刷刮了两下,关越开车上路。
天和:“还没换车?就这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吗?”随手按了两下车载音响,传出贝多芬的《悲怆》,又随手关了。
车开上高架,关越忽然道:“总戴着耳机,在等谁的电话?”
“男朋友。”天和说。
普罗在耳机里说:“欺骗不好,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爱他呢?”
关越过红灯,打方向盘,掉头,把空调温度稍稍开高了些,在绚烂车灯下,闪烁着光辉的雨夜是最适合回忆的场景,令天和不禁想起一段段往事。
关越出身解放后于太原做纸张生意的晋商世家,家底自然相当殷实,甚至可以说是富甲一方,但与闻天和这等清贵比起来,也只是暴发户而已。
闻家的族谱,则实打实地能被追溯到明代内阁,至满清乾隆一朝名望鼎盛。民国时期,闻天和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出国交流的学者,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入英籍是剑桥大学的名誉教授,后来重新入了中国籍,成为开拓国内计算机工程学领域的科学家,更协同两弹一星项目,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到得父亲这一代,闻元恺兼修计算机与金融,成为量化交易软件的创始人之一,在金融计算机行业尚未崛起时,闻元恺就是中国的第一位宽客。闻天和搬家时,还翻出了许多年前,曾祖父年轻时与计算机之父图灵的合照。
当然,一代不如一代的魔咒,也一样降临在了闻家,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大家都是表面风光,内里家族地位,却在缓慢地进行滑坡。
富N代的焦虑是相似的,身为各自家族的主要继承人,闻天岳与关越都必须使出九成功力来维持阶层不堕,发家很难但败家很简单,一大家子人里只要出个败家子,几十年里败光家业是寻常事。
当年关越对天和的二哥闻天岳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认为他过于浮夸讲排场。天和则常常站在兄长的这边,为了维护二哥与关越争吵不休,没想到,最后关越的预言都应验了。
关越清楚,闻天和内心深处对自己家有着自豪感,这也是必然的。这种家世的优越地位,所体现出来的彬彬有礼与疏离嘲讽,也正是关越最不喜欢的“上流社会风格”。
到家了,别墅里却一片漆黑。
“搬家了。”天和说,“忘了告诉你,这里住不起,房子在等拍卖呢。”
关越略微顿了一顿,而后说:“抱歉。”
天和笑道:“没关系,现在住小时候的家里,我给你导个航。”
关越开出别墅小区,说:“记得。”
天和笑吟吟地说:“居然听见你说‘抱歉’,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今天关越也是昏了头,一时没想到开车送他回家是个唐突举动,只因这意味着,天和的房子遭到拍卖的窘迫境地被一览无余,天和的自尊也保不住了。
但以天和的性格,他向来不怎么介意这点自尊,反而在看见关越那欲盖弥彰的愧疚时,令他觉得很有趣。送他回旧居前的一路上,天和始终没说,等的就是看他这一刻的细微表情变化,果然,关越的反应不禁令天和心里好笑,有股恶作剧得逞的小窃喜。
车开上另一条路,两人全程没有交谈。
“哪家拍卖行?”最后是关越打破了沉默。
天和:“嘘,关总,安静享受这难得的浪漫,保持点神秘感。你今天说话的配额超了。”
“嘴长在我身上,”关越道,“我想说几句就说几句,不存在配额。”
天和:“安静不意味着尴尬,没必要没话找话说。”
于是关越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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