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从北镇抚司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宫里,到了北安门,看到谢如琢站在角楼上,从前他被谢如琢骗得团团转入宫教习骑射时总是从这里进宫,谢如琢就喜欢在角楼上等他,原本忧郁的眉眼看到他立马会绽开舒怀的笑容。
今年春夏还是雨水稀少,日日都是艳阳天,角楼上铺满了热辣的阳光,沈辞走上去时看谢如琢脸都热红了,脖颈上淌着一层薄汗,拉着他往阴影处走了些,皱眉道:“这么热的天也不怕中暑,在宫里等不好吗?”
“想快点见到你。”谢如琢笑着去拉他的手,摸到他拇指上的骨s,蹭了又蹭,细细摩挲过每一道划痕,“你难道不想我吗?”
谢如琢经常会这么说,平时所有内敛深藏的情绪在他面前从来急不可耐,又无所遁形,他又想,谢如琢一定害怕等待,其实每一次的等待都像漫长的煎熬,所以才会每次都这般满怀期待地来见他。
“想你。”沈辞捏住他的手,轻声道,“下回你出宫来,让我等你一次。”
谢如琢红扑扑的脸蛋又添了两团红云,小声嘟囔:“不是不让我出宫去吗?”
沈辞耐不住手痒,还是去捏了捏他的脸,热烫的温度似乎让脸颊的皮肤愈发软了,想着要是再多吃点,长点肉,手感一定能更好,道:“回宫去?”
“鹤顶红送过去了?”谢如琢拉住他问道,“裴元恺已经……”
“嗯,四瓶都送了。”沈辞垂下眼,叹道,“让裴云景来扶灵回沧州吧。”
“前面就已经传消息去沧州了。”谢如琢也有些感怀,“沧州军先放一边,溪山和宛阳勉强能撑住北狄,明年顺利回了坪都,再去解决沧州遗留的问题。”他又想起前世沈辞为了帮他稳定沧州局势,做了些疯狂的事,忙道,“这次你别管了,你要是再敢随便插手,我再也不理你了。”
沈辞笑道:“我这辈子明明这么听你的话,怎么还不放心?”他心里想的其实还是怕谢如琢麻烦,又道,“裴元恺死在狱中,怎么解释?”
“没事,就说畏罪自尽,朝廷念及裴家戍卫边疆多年,给个体面。”谢如琢也不嫌热,非要凑到沈辞怀里,“沧州军我也会妥善安置的,这些你都不用管。”
“池州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坪都旧官其实一直劝许自慎和江北世族和谈,放弃坪都,迁都南移。”沈辞抬袖帮他擦掉鬓角旁的汗,“明年这时候我一定带你回坪都。”
谢如琢不知为何丝毫没有开心的意思,沉默地埋进他怀里,贴着他胸口静静听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每每谢如琢这么做,他都知道是谢如琢又有烦忧的心事了,需要一个依靠,这时候他往往也不会说话,只是揽着谢如琢,再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肩背。
“雁留,我好累。”谢如琢闭上眼,声音发闷,“明明这一世已经快了许多,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坪都了,可我还是好累。现在的我回头去看,只觉得前世的我像个笑话,不知道一生汲汲营营到底都是为了什么,重新活了一次才知道,每日只做这些事是有多无趣,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是对是错,好像许自慎没有错,裴元恺也没有错,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你死我活。我……其实一点不想回坪都……我想逃走……”
重活一世,好像一切都会变好,可很多时候回望过去真实经历过的几十年时光,更多的是一种叹惋与悲伤,那么多人来来去去,最后能留下的也只是寥寥,数十年机关算计,终日劳累,到头来也什么都没有得到,成王败寇都被三言两语写在了史书上,后人只是看个故事,无人再可探知悲欢。
沈辞能懂他的思绪,有时候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重新活了一次,对两个人来说是一次新的成长,他们会看明白许多新的东西,却也因此会更迷惘,前世的执着与这一世的看开是激烈的矛盾,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
“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沈辞轻吻他的额头,“乖,不要多想。”
谢如琢安静地靠着沈辞,金色的阳光铺洒而下,似是也没有那么热了,反而有熨帖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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