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王府中一片宁静,连一滴滴露水的凝结都落地有声。
薛元清孤身枕在罗帐之中,看着绣面精美的帐顶,翻来覆去,久久不能沉眠。
方大人这一番话,着实他开了一扇新门,其中尽是从前不曾目睹过的风景。
他发现,以前的自己看似雄心勃勃地争储,实则所用的手段,倒像后宫妇人们争妍斗艳的争宠手段更多。
伪装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固然让皇父高看了他一眼,享受了薛晏清没有的诸多待遇,但是到了立储的关头,皇父却是不分轻重,将他们一齐抛弃。
……细细想来,这些“手段”,都是母妃言传身教给他的。
而皇父、柳氏女诸人,虽然看在眼里,却无一人提醒他。
一想到自己往日的言行如跳梁小丑一般,被不知道多少人看了笑话,薛元清心底就止不住地恼恨。同时,对于安乐宫中为他奔忙的陈贵妃,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怨怼之意。
好在,好在有方大人一番话点醒了他,又指出一条明路来。
薛元清略略想象着宫殿被围住、皇父、林皇后、薛晏清夫妇之人的命运尽数被自己掌握、受人摆布忍气吞声的场景,心头就泛起一片热意。
连带着最后一丝不忍与多年父子情意,都在这般耀武扬威的想象之下消弭无踪了。
他捏紧了拳头,仿佛胜利已经被收在股掌之中。
京城的秋天很是短暂,待燕山的红叶染尽了霜色,北风如约而至,掀起冬日久违的冷意。
自春日宴算起,从春至冬,眼见着就要走出一个轮回了。虞莞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北风的凛冽,忍不住感叹起来。
这半年中历经的事,似乎远比她上辈子嫁入皇家三年来得波澜起伏。仿佛自虞芝兰做下的蠢事算起,宫中就一直称不上平静。
无数失败者来了又走,又卷入了上辈子置身事外之人。
不过这一次,虞莞有预感,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她站在大门前,薛晏清在她身后三步处。
然后,她极自然地握住了薛晏清的手,一如既往的宽厚干燥,只是有些凉。
上了马车她才问:“怎么手这么冷?早知道拿个手炉给你了。”
薛晏清体质略有些畏寒,不过这事只有太医和他自己知晓,连兀君也是不知的。没想到虞莞自己伸手一摸,就摸了出来。
他心中受用,不动声色地将虞莞的手又捉紧了几分:“这就有个现成的手炉。”
虞莞睨了他一眼,由他去了。
马车行了一会儿,已经远远能看见宫门。虞莞本是成竹在胸的,这时却心中泛起紧张之感,有些坐立难安。
“以后,若无大事,定然不准备什么宴会了。”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即使是给你过寿,也不弄什么群臣宴饮,我们就关起门来,在长信宫安安静静地过。”
若是次次宴会都像万寿、秋狩一样横生事端,任谁也吃不消。
“好,都依阿莞的。”薛晏清说。
近来,他很爱听虞莞漫谈以两人的“以后”。不是夜深人静时,梦里偶然妄想的片影,而是真实可感的将来。
那样的场面,他略略一想,心中就泛起止不住的热意。
这次柳舒圆提出的是家宴,也就是说只有皇室中人。他们和薛元清两个在宫外开府的,是唯二两个需要入宫谒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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