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已落山数个小时,但这里是加州,霓虹灯如同暖绒的灯芯,为纯色的夜幕熏染了一面金渐层。
棕榈长而细的叶片梭梭如苇草,在干燥又灼热的夏夜如大地的肢体梳理微风的轨迹,自指缝中漏出酒吧与舞厅屋檐下停不下来的鼓点和音乐。
握着一杯手摇冰,杰森宛如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旅人,漫步在靠近海岸线的街头,十分钟前的画面仍然在他脑海中残留萦绕——
他的男朋友是如此精准恪守着一切道德准则,以至于其他细枝末节都得靠边罚站。他的脸上一副深深抱歉的模样,走得倒比什么都坚决无情。
那场景好像并不陌生,懊恼之余,杰森开始不禁思考,自己是否唯独对这一类型情有独钟。
嘎吱嘎吱地咬着冰块,冰冷的碎末扫过洁白整齐的牙齿和咽喉,漫长而反复地与郁闷和热意咬合相持,似乎他吞下的不是水……而是对方身上的某样东西。
如果可以做到,杰森会选择在此刻低头,用介乎于恶劣与甜蜜间的情态将之吞下,然后在下一次之前……含上一捧烈酒。
这样,对方会用厌恶痛苦,却可以忍耐,被欢愉引诱,又无法放纵的神情望着自己……
在我为你疯狂之前,你先要为我疯狂……这才是公平的。
似乎注定要一个人度过的夜晚,杰森懒散地漫步于街头。人类的生气与工业的冰冷用金钱编织成一首繁华的重金属摇滚,每个经过的路人似乎都全身上下漫溢了过多的生命力,轻快放浪的脚步挥霍着浪掷难以计数的柴薪干馏制得的有限幸运。
空中飘散着某股微妙的油腻气味,勾起了一些亲切熟稔到有点儿恶心的记忆,让一部分的他从彼此竭力为对方营造的恢弘梦境中赤/裸地剥离。
他在街头长大的时候时常闻到它——伴随着垃圾桶中食物腐败的气味,和大量排汗的酸臭。
那些嬉皮士打扮的青年站在巷尾的涂鸦墙和黑色塑料袋前,以油罐点着火,将发黄的大/麻叶在上面烤成黑色的油膏。
真正的流浪汉不玩“飞/叶子”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他们大多早已深度海洛/因成瘾,扶在街头废弃的家具上佝偻着身躯,以免无法控制的呕吐物呛进自己的气管,大白天行尸走肉般游荡。
现在窜入他鼻尖的这股若隐若现的青烟没有那些恼人的伴生物,正相反它似乎有点好闻,因为混杂着酒气和香水。
但在腐败和糜烂的本质上,杰森并不以为它们有什么不同。
一些时候他会产生困惑:难道高尚的人浴血奋战,只是为了维系这样的日常?或者是因为发生的事过于遥远,在产生影响之前便被扼杀于摇篮,于是不知情的获益者也就没有实感?
然后他的理智瞬间便会否定这因愤世嫉俗一时产生的错误感情,厘清这是彻头彻尾的两件事情,一些错误来源于结构和体制上更宏大的偏差,个人不能完全为此买单。
纵使难于理解,并非每个人都对生活和他人怀有不断前进的期待。
“你需要帮助吗,小姐?”
每个夜晚,每个酒吧舞厅的后门都在发生着这种事情,但今晚杰森在这里,尽管他只是嚼着冰块出门散心——所以是他们比较倒霉。
一袭吊带短裙,目标中心的漂亮女士扶着墙壁正一个劲干呕,顾不上回答杰森的这个问题。
然而就像乌云飘过就会下雨,自然有人会代她回答:“小子,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真难以想象两分钟前我还在思考为什么的哲学问题……现在得说,我爱死这个了。”
他嘎吱嘎吱咬着最后几颗冰块,歪着脑袋,笑嘻嘻地松手扔掉了手里的纸杯,灵活地活动拳头的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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