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宣城的车马道上缓缓行着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个庄稼汉子,一脸憨厚老实相。坐在后头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胖乎乎的中年妇人,一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妇人农妇打扮,一身衣服洗得褪色,却干净整洁,满脸的憔悴,红着眼眶;少女则是女冠打扮,身形瘦弱,一身带补丁的土黄色道袍,风尘仆仆,双眸平静无波。
这一行人,是从李家村出来的李铁牛、李大娘和张清妍。
李大娘拉着张清妍的手,哽咽着说道:“大仙啊,你可要救救我娘啊……”
张清妍的神情轻松无比,“大娘不必担心。李婆婆只是有心愿未了才不愿轮回,待我问清她的遗愿,你们几个做子女的替她完成便可。”
“那就好、那就好……”李大娘念叨了几句,仍旧心神不宁。
没多久,牛车就到了宣城城门下。
李铁牛和李大娘经常进城看母亲和哥嫂,倒是和守城门的兵士混了个脸熟。那小兵打量着张清妍身上的道袍,问道:“这是哪儿来的小道姑?”
李铁牛塞了点银子,说道:“官爷,这是枫叶坡上的道姑。”
“哦——”那小兵拖长了音,连路引都不看,满是同情对张清妍说道,“进去吧。”
这眼神,让张清妍一下子就想起了枫叶坡上的断壁残垣。
枫叶坡上的枫叶观,听这名字就知道,这道观不靠谱的很,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满道观上下,只有两个正式的女冠,一个是上一代观主,道号清叶,七老八十、满脸皱纹,一个是被观主捡回来的女婴,取了个清枫的道号。观内其余六人都是挂名居士,道袍都不穿,一穷二贫的农妇打扮,面黄肌瘦,靠着官府分给道观的十亩薄田过日子,不化缘也不修行。枫叶观不赚香火钱,更确切来说,是没有头脑和本事赚香火钱,两个女冠连道德经都没看过一个字,只是顶着女冠的名头,可以继承道观,保住那十亩田罢了。
这一切直到清枫十六岁,张清妍从清枫的身体内醒来。她会背道德经,却也没把枫叶观放在心上。一醒来,就替枫叶观的其他人收尸超度,然后一把火烧了道观,转头就下了山。
这是张清妍醒来的第十七天,已经从小小的枫叶坡走进了庞然大物般的宣城。
一行三人顺利进了城,李铁牛赶着牛车往城西的方向走,不多会儿就转进了一个小巷子中,稀稀拉拉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很有生活气息。
走了两条街,牛车停在了一户二进小院门前。旁的院子都门户大开,妇人们一边闲聊,一边洗菜洗衣或做着针线活,看到牛车后,都好奇地瞧着陌生的张清妍,窃窃私语。
李大娘跳下车就用力拍着大门,喊道:“嫂嫂!嫂嫂!快开门!”
有妇人前来搭话,“大娘子啊,这是找了个道姑来驱邪么?早该如此了啊!你家这闹鬼闹得……”
李大娘眼睛一瞪,吼道:“你说谁家闹鬼!说谁家闹鬼呢!”
那妇人被唬了一跳,讪讪看着李大娘。
“嗤——还不是你家在闹鬼,街里街坊谁不知道啊!你家老娘死了之后她住的屋子就闹鬼了,念了多少经、烧了多少纸钱都没用!吓得刘大婶都搬出去了。”正坐在旁边做绣活的年轻女人翻着白眼嘲讽道。
李大娘红了眼,冲上前就要扯那个女人的头发,“吴花你这贱人,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吴花不甘示弱,扔了手上的绣棚就要还击。
几个女人拉拉扯扯,劝架的、起哄的,闹成一团。李铁牛一个男人围着她们团团转,底气不足地劝道:“大娘啊,别打了,别打了……”
张清妍这会儿旁若无人地站在大门前,仔细观察着这扇门,手指轻轻滑过门扉,又退后两步,远眺整个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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