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上) 真要命,翻乐府翻到这首《华山畿》,一时兴起翻出吴奇隆那首《梁祝》来听,原本还很亮堂的情绪暗下来,自己把自己搞得悲戚戚。
一边听,一边想起电影里杨采妮哭得双眼流血,一路狂奔,嫁衣渐去,在身后飘飞如硕大的云。最后她一身缟素跪在坟前悲咽:“山伯,我已经填上了词,写在你给我的那封信上面。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音乐冲的我鼻头发酸,眼泪差点滴到书上,赶紧仰起头。《梁祝》是徐老怪很久以前的片子了,我陪着杨采妮一路肝肠寸断,哭地一塌糊涂。一部电影看下来,哭到太阳穴痛的程度,也算我够入戏。彼时徐克的才华丰盛,而我也年少心软感情泛滥。后来,他的片子变得冷凝了,像《七剑》,《蜀山》,再恢弘的场面也掩饰不了感情的枯萎,精神的冷漠。他像一条河流被冻结了。
不过幸好,当他表达的欲望日渐萎缩时,我也趋于缄默,内心日趋坚硬。老去,总是双向的。谁也不必嫌弃谁。
我常感慨自己内心变得不易触动。落泪,变成了偶尔的冲动,需要被小心勾引,无意流露。想愁肠化作相思泪,太难。却一不小心被《华山畿》的哀婉缠住,一时无法抽身,恰如一个男子面对相好的怨妇,束手无策,心里虽知道她可怜,却不免提醒自己要小心,避免沾染哀怨,哀怨常常意味危险。
《华山畿》很简单,也许喜欢,正是因为它的简单:“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简洁的如同梦呓,喃喃自语。
《古今乐录》载曰:“华山畿者,宋少帝时,南徐一士子从华山畿往云阳,见客舍女子,悦之,因感心疾而死。及葬,车载从华山度,比至女门,牛不肯前。女出而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开,女遂入棺,乃合葬焉,号神女冢。自此有《华山畿》之曲。”
这首诗,列《华山畿》二十五篇之首。是说南朝宋少帝时,南徐(今镇江)的一个读书人,从华山畿(今丹徒)往云阳(今丹阳),偶然见到了一位女子,很喜欢,从此相思成疾。书里的说法是“悦之无因,遂感心疾”。士子终于缠绵病死,遗言要葬在华山旁,他初见那女子的地方。于是素车白马,迤逦而行,到得山脚下,突然拉车的牛不肯走了,原来正是女子的家。女子出来,见了士子的棺木,没有悲伤,没有惊愕,很平静地说等一下。然后回屋,梳洗、沐浴,盛装而出,唱着这一阙歌。棺木应声而开,女子纵身扑入,不再出来。
这故事其实是梁祝的最早版本,很简略,却传神。最感慨的,是男子悦之无因,遂感心疾的投入;最喜欢的,是那女子盛装沐浴的从容。她知他死了,为己而死,百般哀哭俱无用处。只是作歌:“你葬于华山之脚下,你是为我而死,我一个人活着又为了什么呢?倘若你可怜我的处境,请将棺木为我敞开,让我随你而去。”
世上情花万种,有一种叫生死相随。你以命殉我,我便拿命还你。一偿一报,丝毫不勉强。大有任侠之风。这样的从容,是已将生死置之心外,记忆中,惟有重阳古墓里出来的小龙女有此风仪。书中写到当日杨过在绝情谷中遭遇强敌,命在旦夕,小龙女却神态自若。不是因为不深情,相反是太深情后的不显露:“小龙女见谷主取出带有刀钩的渔网,心中早已想了一个“死”字,只待杨过一被渔网兜住,自己也就扑在渔网之上,与他相拥而死。她想到此处,心下反而泰然,觉得人世间的愁苦就此一了百了,嘴角不禁带着微笑。”
我此时蓦然想起,小龙女嘴边的微笑正好合了“欢”这个字的深意。他是她的爱郎,她的欢人,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这一笔荡开,豁然有古意,也许连金庸自己在写的时候都意识不到。
小龙女对于情感的态度,更近于禅。至为浓烈的,也许正是那一份淡然。可惜此姝非实有其人,乃是文人笔下一段臆造罢了。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文字和传说之间的差距,不过是一个在口一个在手。华山女子和小龙女一样是文字幻化的,也许根本没这个人,也不需要真有这个人。故事是真实世界的反光,后人流传的只是一种愿望。人们希冀看到更美更纯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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